美国推翻萨达姆是不是一个失误?这要看你怎么理解这个事。
在这里,我们不妨以前外长钱其琛在此一事件中的经历来说一个说明。
1990年8月,伊拉克悍然侵占科威特。萨达姆拒不执行联合国安理会要伊拉克撤军的决议,美、英等国调兵遣将之际。中国派钱其琛外长出访埃及、沙特阿拉伯、约旦、伊拉克四国,目的很明确,就是争取不打。
所以第一个与钱其琛会面的,是时任埃及总统的穆巴拉克。
穆巴拉克告诉钱其琛,此前,萨达姆曾对他说,伊拉克不会对科威特采取军事行动。穆巴拉克随即把这个许诺告诉科威特和沙特领导人。结果话音刚落,伊拉克就发动了对科威特的入侵。
第二个,是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亲王。
他告诉钱其琛,解决危机的唯一出路只有伊拉克无条件从科威特撤军,恢复科威特合法政府,别无选择。钱其琛的回答是,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在加大。我们不提解决方案,也不充当调解人,目的就是听取意见,讨论和平解决危机的可能性。
(此时伊拉克军队正在科威特耀武扬威)
第三个,则是科威特埃米尔贾比尔·艾哈迈德和王储兼首相萨阿德。
科威特遭入侵后,科威特埃米尔、王室成员和内阁大臣等逃往沙特,避难于山城塔伊夫。钱其琛来到埃米尔住所后,立即拿出杨尚昆主席的信,转达杨尚昆主席的问候。钱其琛告诉科威特埃米尔:伊拉克必须撤出科威特领土,恢复科威特原有的合法政府。我将前往巴格达,面见萨达姆,直接向他说明,伊拉克面临严峻局势,让他作最后抉择。
埃米尔表示感激。他说,就在人类进入20世纪末,居然发生伊拉克侵占科威特,企图把一个弱小的国家从地图上抹掉,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接受的。我们要求友好的中国朋友,努力迫使伊拉克执行决议,不要给伊拉克更多的机会玩弄手法了。钱其琛的回答则是:我这次去巴格达,就是要做这方面的工作,但能否有结果,还难说。如果萨达姆丧失理智,自取灭亡,那就咎由自取了。
随后,钱其琛又拜会了萨阿德首相。首相说,作为朋友,就要坦率,不搞外交辞令。我们希望中国能发挥突出作用。钱其琛的回答是:中国100多年来遭受外国入侵和掠杀。我们反对任何一国侵犯他国。在科威特的中国公司损失也很严重。随着时间推移,制裁会使伊拉克陷入困境。伊拉克玩弄手法不会得逞。
随即,钱其琛来到了伊拉克,首先会面的,就是那位伊拉克外交部长阿齐兹。
(2015年,阿齐兹病死狱中)
钱其琛说,中国对此地区没有任何私利。我们认为伊拉克是中东的重要国家,希望伊拉克繁荣昌盛,更希望此事以和平方式解决,不希望用军事方式解决。如果战争确实爆发,将是一场灾难,重大的破坏。战争对伊拉克,不仅是损失问题,还是生死存亡问题。为了和平解决,伊拉克在撤军问题上要表现出灵活性,这样伊拉克的朋友也才有更多的发言权。
阿齐兹一口回绝,他说科威特本来就是伊拉克的一部分,这问题不能谈判。钱其琛说,中国是二战后唯一同美国打过仗的,我们作出了巨大的民族牺牲,从未屈服过美国的压力(潜台词:中国不怕美国)。但是(你们这档事和咱不一样),不能排除偶然事件促使美国采取行动,局势一旦失控,可能爆发战争。
随后的晚宴十分,钱其琛又问阿齐兹:科威特是独立国家,是阿盟成员国,伊拉克、科威特有外交关系,互派常驻大使,你们怎么能不顾一切,军事占领科威特呢?阿齐兹笑了笑,侧过头回答说,科威特能算是一个国家吗?
最后,钱其琛见到了萨达姆。钱递交了杨尚昆主席给萨达姆的信。萨达姆看过信,用缓慢的语调说,对话是交换意见的最好方式,是达成一致的最好方式。他说,科威特本是伊拉克领土的一部分,就如同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此时钱其琛便严肃指出:香港问题完全不同于伊拉克和科威特的关系。香港自古是中国领土,只是被英国霸占了。中国采取和平方式与英国谈判,最终达成解决香港问题的协议。中国一贯主张,国与国之间的问题,应该通过和平谈判解决,不能使用军事手段。我们担心战争的危险在增长。联合国决议没有说哪个国家派军队,而美国和盟国派了军队。如果要求联合国授权美国动武,讨论起来不容易,美国公开和私下说,可以自由行动。任何偶然事件都可能引发战争。
会谈到此结束。而看到这里,其实很多人都能明白了:事实上,萨达姆之所以会有那一天,就是因为他对整个国际形势的错误判断,在从他对科威特下手且拒绝大国调停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将自己的头颅摆在了断头台上。因为,美苏英法中,没有一个大国会保你!
美国也迅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2003年便启动第二场战争,彻底搞定了老萨。(在这里也要说一句,那些死活要撑一把老萨的人,他们的潜台词,其实就是把大国和这些失败者视为一个阵营,这种看法,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很危险很无知)
伊拉克的世俗化运动就是从萨达姆统治时期开始逐步被终结的,萨达姆实际上也是一个极端宗教的领袖……总之,萨达姆统治之前的伊拉克还是一个世俗化的现代化国家,可如今,一切都已经一去不会复返了。
所谓“世俗化”对应的是阿拉伯的“世俗主义”,它们与阿拉伯世界传统的“政教合一”理念相抵触,以寻求政教分离为主观目的。
一般来说,阿拉伯世界的“世俗史”要分为两个阶段来看,一个是受到西方社会冲击后,自19世纪兴起的第一波“世俗化”。西方的殖民和区域统治,为传统的阿拉伯世界带来了相当多不一样的东西,也带来了现代社会观念。实际上,在一些阿拉伯解释中,“世俗”是与“世界、科学”的含义划等号的。
第一波世俗化阶段结束在20世纪中期,大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殖民者消退以前。阿拉伯世界在这段时期内获得了极为西化的社会面貌,许多生活方式,尤其是上层人士的生活方式与西方几无差异。人们也乐于去阐述和重新解读伊斯兰教与世界的关系,并使之适应现代的文明方式,按这个时期阿拉伯刊物上的思辨来说:“科学是文明的基础,科学具备普世价值,阿拉伯人要学习科学,要从中获得新的社会伦理秩序。”
第二阶段的世俗化浪潮被认为是20世纪最后25年间发生的事情,也就是1975年以后到2000年。这段时间被认为是阿拉伯世界世俗化转向“现代化”的阶段,阿拉伯世界经历了从“意识扩张”到“保守收缩”的过程,在很短的一段“现代化”潮流过后,阿拉伯世界纷纷开始了极端式的收缩和排外,并且原教旨主义大行其道,保守势力重获上风。
实际上这是一种阿拉伯世界在发展中形成的,对过度“西化”的排斥。尽管世俗主义长期占据了社会潮流,但它们并没有真的在阿拉伯世界扎下根。当这些依靠精英文化的世俗派在长期的纷争、动乱和国家政治变化中,被打上“西方”的烙印后,他们的阶级弊病反倒成了影响阿拉伯社会的分水岭,下层民众打着“传统、民族、阿拉伯、原教旨”的名义,将他们打下了统治神坛,国家便瞬间变了颜色。
比如伊朗的霍梅尼革命就是如此,巴列维国王绝对是一个推行世俗化的大改革家,但来自伊朗下层的民众却为根深蒂固的传统势力所拉拢,反倒以“反帝、反封建、反西方”的名义打倒了巴列维,让伊朗社会来了波“去世俗化”。
看清了阿拉伯社会的世俗化问题,那么再看伊拉克问题便更加清晰了,伊拉克经历的正是这种“世俗化”的两个阶段问题。对于萨达姆以及他所处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来说,其核心宗旨创建在“社会主义、反帝国主义、复兴阿拉伯”的概念上,然而其实质做的仍不过是拉拢底层传统势力,消灭原亲西方精英统治集团的路子。
所以,尽管萨达姆表现的比较“世俗化”,但他与霍梅尼革命实在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在排斥西方的同时,他们不可避免的让传统宗教势力抬头,并且影响到了社会的世俗主义发展。
只是对于萨达姆这种靠军权获得国家集权的统治者来说,他们往往表现的不会过度“传统”。作为独裁政体,“政教合一”将是一剂很猛烈的毒药,他们既不能让神权高于统治权,也不能放下“反西”的民心大旗。所以伊拉克民间表现的很微妙,总体上风气更加收敛,并不像70年代那么彻底的西化和开放,但也没陷入到传统阿拉伯国家那种完全将社会封建化的地步。
对于美国推翻萨达姆政权这件事来说,并不存在什么特别大的文化意义,也不存在什么失误,它影响的只有世界石油的控制权问题和美国的地缘问题。更不能说因为美国的“攻击”,伊拉克就从一个“世俗化国家”变成了“极端宗教国家”。
就算美国不打,阿拉伯的这种集体演进也仍然在进行中。萨达姆政权本身并不能代表着伊拉克“世俗化”还是“传统化”的走向,阿拉伯世界的转变更接近一种全民族在谋求崛起过程中的蜕变,谁也无从干扰。纵使你能影响20年,那么50、100年呢?该来的总会来,对于人类文明如此规模的演进,我们谈不上说谁是“责任方”。
说到底,阿拉伯世界的反复无常,根子还在帝国主义身上,既有过去帝国主义带来的矛盾,也有现代新帝国主义带来的矛盾,而美国恰恰是当今行使霸权最频繁的那一个,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怎么也是个间接责任方。一切都不过是矛盾不可调和的两个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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