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化初创企业，福冈能成为“日本的硅谷”吗？

尽管以强大的高科技产业闻名，但令人惊讶的是，日本的初创企业发展缓慢。作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日本只有一家“独角兽”企业，相比之下，美国有127家，中国则有78家。这一现状可能被位于日本最西角、夹在群山和大海之间的福冈打破：这个日本增长最快的城市有望成为日本的“硅谷”。

由于资金和人才仍然集中在东京，福冈能否真正与之匹敌还有待观察。福冈市长高岛宗一郎显得信心十足：联系紧密的初创企业社区、年轻的劳动力队伍、承担得起的生活成本……这一系列因素，足以吸引渴望避免东京快节奏竞争的新一代企业家。

决心“复制”成功

2010年当选福冈市长后不久，高岛宗一郎前往美国西雅图访问。这次经历打开了他的眼界。在他看来，福冈与西雅图有太多相似之处：都是沿海城市、交通基础设施同样发达、人力资源十分丰富。在这些条件下，西雅图不仅孕育出诸如亚马逊、微软等巨头，还孕育出蓬勃发展的初创企业生态系统，让高岛大受震动。他认为，福冈能够复制这一成功，并帮助日本经济走出上世纪90年代初以来的老路。2011年，他发表《初创企业城市福冈宣言》，决定将福冈打造成一座适合创业的城市。“要打破经济停滞，必须重视初创企业，”他说，“考虑到这一点，我把创业作为本市发展战略。”

从此，高岛忙活了起来。2014年，日本政府圈定福冈为“国家战略特区”，允许福冈为新企业减税，为外国企业家提供特殊签证。另外，日本政府还允许福冈放松规划标准，以便重新开发城市中心、制定无线网络规则，从而为针对物联网的实验和技术示范创造更快、更简单的许可流程。

高岛本人还身体力行，在国内外积极推广福冈。他率领商业代表团，与旧金山、台北、赫尔辛基等地的创业中心签署合作协议，为希望向海外扩张的福冈创业公司或希望进入日本的外国创业公司提供支持和介绍。

政府助力足 当地有优势

回到福冈方面，当地政府对福冈中心商务区天神的一所老学校进行改造，创建了创业支援设施“福冈下一代”（Fukuoka Growth Next，简称FGN）。FGN于2017年开业，为崭露头角的企业家提供一站式服务。FGN秘书处总干事田中保成表示：“简单地说，我们的使命就是培养未来的独角兽。”

FGN提供的支持包括：出租办公空间，价格“相当美好”，跟周边办公楼相比大约仅为三分之一；在初创咖啡馆，咨询师提供免费的商业、法律和财务咨询；全球初创中心则帮助在福冈起步的外国创业者或者希望向海外扩张的当地创业者。这里还有一个酒吧，为建立人脉提供便利。FGN定期举办讲座、研讨和配套活动，将初创企业与客户和投资者联系起来。

虽然距离诞生第一只“独角兽”还有一些距离，但福冈已经取得令人鼓舞的进展。

FGN最初的目标是2018年9月之前，租户可融资5亿日元。而实际数字远远超过这一目标——融资达71亿日元。福冈的新企业创办率（一年内新注册企业的百分比）跃居全国首位，达到7%，远高于东京的4%。

之所以取得如此惊人的成就，源于福冈拥有不少优势。众所周知，日本饱受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萎缩问题困扰，福冈却是日本人口增长最快的城市，而且年轻人比例最高。福冈的租金大约是东京的60%，而且距离首尔和上海更近，不少人视其为日本“通往亚洲的门户”。

正是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促使福冈本地人井手康博将其电子商务公司新世界的总部搬回了家乡。2015年，为寻找商业机会，井手曾搬到东京，但去年，他认为，从福冈向中国扩张这一目标将更容易实现。“在福冈，招聘低薪水工程师和设计师很容易，办公成本也更低，”他说，“如果我想去中国，坐飞机只要两小时，而从东京飞需要四个小时。”

软件公司Nulab首席执行官、福冈创业界资深人士桥本正则认为，福冈城市紧凑，意味着创业社区兼具紧密性和多样性，这有利于团队建设和人际关系。“如果我去喝酒，就会遇到相关IT公司的人，”他说：“在东京，我只能遇到程序员；但是在福冈，我不仅能遇到程序员，还能遇到设计师和营销人员。”

福冈的另一个卖点是城市的“宜居性”。从市中心乘地铁到国际机场只需要15分钟，通勤时间不长，步行或骑自行车上班很常见。远处群山若隐若现，开车一小段路就能到达风景如画的海滩，大自然仿佛触手可及。“福冈比较悠闲，”田中如此说：“如果你想在工作和生活之间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福冈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城市。”

法国企业家亚斯明·朱迪和托马斯·普布兰就是被这点吸引，从而定居福冈。因参加学生交流项目，两人来到福冈。此后，两人决定在当地、而不是去东京启动初创企业。“福冈的生活方式真的很棒，”朱迪称，低成本也是创业时的一大优势。“我们并不后悔，因为我们意识到资金消耗速度要低得多。如果在东京，我们不可能完成在福冈一半的工作。”

朱迪和普布兰是首批获得福冈创业签证的人，反过来也对申请过程做出贡献。普布兰说，语言障碍和规章制度常使外国人望而却步，但他承认，在让外国人更容易创业方面，福冈可谓走在前列。

道阻且长 成为日本“硅谷”尚远

福冈的再定位在国内外媒体上引起巨大反响，但赞誉之下，一个事实不容忽视：在福冈，两大关键因素仍供不应求——人才和资金。正如普布兰所言，福冈的风险资本有限，所以当创业公司发展壮大时，通常不得不前往东京寻求投资和客户。“福冈是一个很好的起点，但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发展之地。”

FGN最成功的“毕业生”之一是软件公司Skydisc，该公司利用人工智能帮助客户提高工厂生产率，被《日本经济新闻》誉为“未来的独角兽”。Skydisc海外战略官员义彦末永曾盛赞政府的做法，直言在FGN的时间“打开了许多大门”。“我们获得了便宜的房租和许多机会，还在一场活动上遇到了一位合作伙伴和一位大客户。”

即便如此，义彦也承认，之所以留在福冈，只是因为这里是创始人的家乡。由于大多数客户的总部位于东京，三年前，他们在东京开设了办事处。人才也是一个考虑因素——尽管在福冈能找到有能力的开发人员，但更先进的技术却集中在东京。“专注人工智能的工程师在东京以外的地方相对难找。”

为了吸引此类人才，福冈市政府最近打出“对工程师友好的城市”这一旗号，并在东京举办招聘活动。但曾在东京生活15年的末永认为，很难有人可以抗拒首都的吸引。末永出生在北九州，因为家庭原因才回到家乡。“毕业以后，除了去东京没有其他选择，”他说，“这是常规心态。”

但这并不意味着身处东京的人们对福冈的看法没有发生变化。全球风险投资公司白星资本驻东京办事处负责人沙恩·那高（Shun Nagao）表示，过去两年，由于福冈市长的努力，福冈人气大增。尽管如此，他同时表示，福冈仍被视为相对不成熟。

“我认为，人们并不了解福冈的过人之处，”他以京都为例，指出在定位方面福冈需要做得更好。“通过围绕京都大学和京瓷、欧姆龙等大型电子公司打造生态系统，京都已经成为硬件初创企业的温床。”

那高认为，对福冈来说，一个重要的机遇是靠近亚洲，这使得它可以吸引海外人才，而不是与东京针锋相对。至于吸引更多资金，那高认为，福冈还需要更多成功案例和出色表现。

仍在继续努力

福冈的官员也意识到，为成功奠定基础需要时间。

福冈创业部门主管津田尚克表示，他们当前的目标是未来五年，创造100家初创企业，估值达10亿日元。“我们认为，为打造独角兽，首先需要许多初创企业。未来，我们的目标是帮助其中一家企业成为独角兽。”

福冈并没有安于现状。3月底，FGN暂时关闭进行重组，5月将在新管理层领导下重新启动。届时，它将与一家国际知名初创企业加速器合作，为一批新的初创企业提供指导和资金。

当地政府也在发力。在市中心约4公里处、大约50万平方米的一片土地上，政府正着力进行打造智能城市的尝试。项目负责人木村表示，通常这类项目会在远离市中心处举行，或在现有基础设施之上采用分层技术。这一智能城市则十分独特，因为它将在市中心从零开始，基础设施和技术将同步发展。

目前拆除工作已经开始，政府计划与一个财团进行合作，为5G、无人驾驶、远程医疗等先进技术创建实验平台。木村表示，目标是刺激新初创企业诞生，并作为试验场，向全国展示怎样利用技术解决日本面临的最紧迫问题。

“我们试图创造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而不仅仅是建筑，”木村说，“日本有很多问题。老年人数量在增长，出生率较低，劳动力和医疗方面将面临不少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想要利用人工智能、物联网这类新技术解决问题。”

诚然，建立人才、知识、资金的完善体系需要时间，福冈成为高岛口中的“活实验室”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以其独特的创业活力、较高的生活质量和政府的大力支持，福冈正成为不少人心目中宜居的理想之地。